專題報導

    是誰被排除在外? 德國能源轉型中的性別、階級與族群

    共同企劃/低碳生活部落格、環境資訊中心;文/林蓉(台達基金會低碳生活部落格寫手)

    德國能源價格自去(2021)年9月以來持續飆漲,再加上俄烏戰爭的爆發,德國社會也越發恐慌。雖然這場軍事衝突反而讓德國政界更加堅定推動能源轉型,卻也衍生新的社會議題:一是這些綠能推廣措施的參與者不夠多,因此有所侷限;二是能源轉型加劇了能源貧窮,讓弱勢家庭負擔更加沉重。
    德國的能源轉型趨勢衍伸出新的社會議題,其中之一是綠能推廣措施的參與者不夠多,只有擁有獨棟的家戶才能裝設太陽能板,租客、中低收入者幾乎無法參與其中。圖片來源:Maryellen McFadden/Flickr(CC BY-NC-ND 2.0)
    德國的能源轉型趨勢衍生出新的社會議題,其中之一是綠能推廣措施的參與者不夠多,只有擁有獨棟的家戶才能裝設太陽能板,租客、中低收入者幾乎無法參與其中。圖片來源:Maryellen McFadden/Flickr(CC BY-NC-ND 2.0)

    德國能源轉型趨勢:再生能源是「(民主)自由的能源」 

    德國能源價格自去(2021)年9月以來持續飆漲,再加上俄烏戰爭的爆發,德國社會也越發恐慌。德國智庫Statista的數據顯示,德國能源價格已比2021年同期上升18%。很多人擔心這將阻礙德國能源轉型的腳步。

    然而,俄烏戰爭反而讓德國政界更加堅定推動能源轉型。今(2022)年2月27日,同時是自由民主黨(FDP)黨主席與德國財政部部長的林德納(Christian Lindner)在國會發表演說,重申再生能源對德國能源自主極其必要,並稱再生能源為「(民主)自由的能源」(Freiheitsenergien)。

    根據德國環境部資料,再生能源在2020年已占整體電力使用的45%。但與民生相關的供暖與交通運輸,占德國整體能源排放量約40%,減碳成果卻長年停滯不前,因此,德國政府近年便致力提高這兩項系統的綠能占比。再者,多元化的能源使用,也有助配合再生能源的間歇性發電型態,所以推廣電動車與其基礎設施,以及補助家戶、社區與工業型儲能設備等措施也越來越多。

    德國的能源轉型趨勢,也衍生出新的社會議題。一是這些綠能推廣措施的參與者不夠多,因此有所侷限;二是能源轉型加劇了能源貧窮,讓弱勢家庭負擔更加沉重。

    德國再生能源在各類能源使用之占比。資料來源:德國環境部;圖表製作:林蓉
    德國再生能源在各類能源使用之占比。資料來源:德國環境部;圖表製作:林蓉

    綠能政策參與者不足 德國能源轉型中的性別、階級與族群

    德國當代趨勢研究(trend:research)機構的報告顯示,德國2020年再生能源發電量的最大宗(30%),是來自於私人家戶的太陽能版,往年甚至高達四、五成之譜。但因為德國法規繁瑣,只有擁有獨棟的家戶才能裝設太陽能板,租客、中低收入者幾乎無法參與其中。事實上,德國許多在地的再生能源合作社會員,多數是中老年白人男性,女性、年輕人與其他種族則相當少見。

    此外,電動車普及在德國雖被視為重要減碳措施,卻被許多年輕人批評是以男性為中心的政策邏輯。《被隱形的女性》(Invisible Women)一書中引用眾多研究指出,女性比男性更常搭乘大眾運輸。在德國,私人運具擁有者的男女比例是七比三;美國的研究數據則指出,男性擁有電動車的機率是女性的兩倍——能源轉型的政策設計如何囊括多元的視角與需求,在德國仍是挑戰重重。

    德國公民團體BBEn去年與其他團體聯合發表聲明,要求政府應將歐盟的公民能源指導準則入法。其中包含法規鬆綁,讓租客、中低收入戶有更多機會架設自家太陽能板,也應讓智慧電表與相應基礎設施更加完善。這些做法不只能擴大再生能源的生產,也能讓能源消費更加彈性,最大化綠能的使用。此外,德國的公共運輸不可靠,像是設備老舊、價格過高,長期為人詬病,亟需更多改革[1]

    電動車普及在德國是重要減碳措施,也被許多年輕人批評是以男性為中心的政策邏輯。圖片來源:Tomás Freres/Wikimedia Commons(CC BY-SA 4.0)
    電動車普及在德國是重要減碳措施,卻被許多年輕人批評是以男性為中心的政策邏輯。圖片來源:Tomás Freres/維基百科(CC BY-SA 4.0)

    能源轉型加劇能源貧窮 被拋下的社會弱勢

    麗莎是個住在亞琛(Essen)的單親母親,去年與前夫離婚,帶著年幼的孩子搬出來住。因為自己的土耳其姓氏與低收入,最終只租到一個破舊的市郊小公寓。由於公寓裡的暖氣設備老舊,能源效率低落,導致麗莎每個月都要和可觀的水電帳單奮戰。

    從「能源貧戶」的數據來看,南歐與東歐占比可達20%以上,核能大國法國也大約有5%的人口活在能源貧窮線下,德國2018年能源貧戶[2]占總人口數2.7%,遠低於歐盟的平均,且斷電斷氣的執行次數,在近十年也呈現緩降的趨勢。儘管如此,在德國仍有3萬能源貧戶。

    根據德國北威州消保會(Verbraucherzentrale NRW)在2020年的報告以及德國學者皆指出:單親媽媽、移民、獨居長者、身心障礙人士更加容易變成能源貧戶。而碳稅擴大徵收,例如2021年將汽車燃料納入課徵,也將讓中低收入戶的經濟負擔越來越沉重。

    除了麗莎這類正在育兒的單親媽媽,需要使用較多的能源;移民常遭遇租屋市場歧視,因此住所的屋況通常較差、能源效率也比較低;身心障礙者、獨居長者則因為行動不便、照護需求高,用電量也較高。這些族群除了容易落入長期貧窮,高昂的能源開銷更使得他們「窮上加窮」。

    德國歷年斷電與斷暖氣執行次數。資料來源: 德國電網管理機構;圖表製作:林蓉
    德國歷年斷電與斷暖氣執行次數。資料來源:德國電網管理機構;圖表製作:林蓉
    德國的能源轉型趨勢衍伸出新的社會議題,其中之一是能源轉型加劇了能源貧窮,例如:暖氣設備老舊,能源效率低落,導致弱勢家庭負擔更加沉重。圖片來源:Steven Isaacson/Flickr(CC BY-SA 2.0)
    德國的能源轉型趨勢衍生出新的社會議題,其中之一是能源轉型加劇了能源貧窮,例如:暖氣設備老舊,能源效率低落,導致弱勢家庭負擔更加沉重。圖片來源:Steven Isaacson/Flickr(CC BY-SA 2.0)

    弱勢家庭未受電費補助 台德兩國社會安全網失靈 

    能源價格上升可能讓更多家戶落入能源貧窮危機,但更主要的原因在於德國失靈的社福政策。以麗莎的案例來說,因為有工作收入,她不具備申請租屋補助的資格,更遑論水電費補貼——由於德國低收入補助往往不包含電費(或只補助部分金額),即使給予電費補助,額度也不會根據能源價格調整,使得弱勢家庭在能源價格大漲時負擔更沉重。此外,弱勢族群也缺乏資源與社會支持,來處理與能源公司的法律糾紛。

    為了減少能源貧窮,德國消保會呼籲政府應透過補助與徵稅控制能源價格、補助老舊設備汰換、提供更加彈性的社福政策且完整補貼低收入戶家庭能源費用,並且應該對斷電/斷氣的執行設下更多門檻,例如給予特定弱勢族群斷電/斷氣的豁免權[3]

    能源貧窮在台灣目前仍沒有公認的定義與官方數據,但根據《我們的島》報導指出,許多弱勢家戶往往陷入老舊耗能設備造成高額電費的惡性循環,例如:台電雖然針對用電量低的用戶實施電費凍漲,但部分弱勢家庭的用電量仍會超出規定度數,因而無法享受到凍漲的好處。

    此外,社會學者洪伯勳也曾指出,台灣的低收入戶認定標準有根本性的問題,認定門檻之高,導致許多貧困家庭無法取得低收入戶資格,即使被認定為低收入戶,水電費在《社會救助法》中也沒有直接的補助。

    兼顧社會正義的能源轉型,對德國與台灣仍是一大挑戰。

    註釋

    [1] 2020年底,德國國會通過了總共12億歐元的公共運輸投資預算。

    [2] 此處採定義「受訪者表示自己無法在冬天有足夠供暖」,其他指標因為篇幅限制不在此提及,但其趨勢也相近。

    [3] 在英國已有先例。其法律規定,不得在冬季切斷特定弱勢族群的能源,另外六大英國能源公司也簽署協議,囊括更多弱勢族群。

    ※本文為低碳生活部落格與環境資訊中心共同刊登之〈是誰被排除在外?德國能源轉型中的性別、階級與族群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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