報導／吳宜靜
「妳打開世人之眼，讓人們看到保護地球的迫切性，同時激勵年輕世代加入這場氣候行動，使我深受鼓舞。」西藏精神領袖達賴喇嘛，在2019年給瑞典氣候少女童貝里（Greta Thunberg）的一封公開信中這麼寫道。
時間來到2021年1月10日，童貝里剛度過18歲生日，達賴喇嘛也出版了《我們唯一的家園：對氣候變遷的呼籲》，在環境保護的路上持續努力著的兩人，在這天透過視訊安排，出席由美國心智與生命研究所（Mind & Life Institute）主辦的線上對談。
在科學家的一同參與下，除了探討「氣候反饋迴圈」（climate feedback loops）機制，與會的宗教家、科學家、社會運動者也都同意，教育是面對氣候災難的關鍵。本文將此次對談重點摘要整理，供讀者參考。
達賴喇嘛與童貝里 超過一甲子的忘年之交
童貝里：即使我們在年齡等各方面有很大的差異，卻有著相同的目標，就是保護我們的地球。
達賴喇嘛：整體而言，世界的主流觀點是以物質為主的，人們把焦點著重在個人身上，很少為整體的福祉而著想。妳的努力讓我覺得人類社會有了希望的曙光，因為替人類整體社會著想的年輕世代真的出現了。
今日的世界有諸多災難，都是人為因素所產生。達賴喇嘛提出反思，為什麼人腦如此傑出，卻成為麻煩的製造者？
達賴喇嘛：動物只是吃、睡、繁衍後代，不會對地球造成大規模的傷害，但是人類卻會因為「我們」和「他們」之間的差異，而製造大規模的毀滅和傷害。
因為過於關注自己，把焦點放在「我的」國家、「我的」民族、「我的」家庭」，使得人們的思維焦點變得狹隘。根據世界的現況，每個人的生存都依賴家庭，每一個家庭的生存都依賴著社區，所以每個人的生活都相互依存。
達賴喇嘛強調：「現在是時候了，我們必須要有『70億人一體』的理念。」
同行，就能創造改變
達賴喇嘛：我年輕時住的拉薩地區，以往的積雪是很高的，聽說現在已經越來越少；同樣地，我目前所在的達蘭薩拉也是如此，下的雪也越來越少了。有些科學家預測，西藏高原最終將會因為全球暖化而成為沙漠。我早已退出政治相關事務，但我承諾要傾力保護西藏的生態環境。
所謂的反饋迴圈（Feedback Loops），指的是全球暖化的惡性循環——化石燃料排放溫室氣體，讓氣溫升高，升溫引發海冰融化、森林大火、永凍土融化，讓暖化進入下一輪不斷加劇的循環。
科學家已經證實數十個全球暖化惡性循環的案例，有興趣的讀者可上「氣候緊急：反饋迴圈」影音頻道認識相關議題，目前已上架五支短片，由李察・吉爾（Richard Gere）配音。
達賴喇嘛：以務實的角度來說，我們的未來和利益，都仰賴我們所在的社區。為我們所在的社區著想，就等同為自己著想。而「社區」指的是不分東西方、不分宗教的全人類整體。
童貝里：人們的所作所為都是有因果的，但是我們卻不知道。所以對於科學和真相的認知非常重要。
童貝里曾在2019年聯合國氣候變遷綱要公約締約國大會上，提及全球暖化惡性循環的觀點[1]。「那真的是一場很戲劇性的發言⋯⋯有許多人並不知道反饋迴圈，但我們確實處在臨界點上，我想藉機讓更多人認清氣候變遷的複雜性。」
佛教哲學探討許多複雜的因果關係，而氣候變遷即是一題因果論證——排放溫室氣體讓氣候變暖，而暖化效應會觸發更劇烈的暖化。這也是反饋迴圈的核心概念。
抵銷暖化能力降低 森林從吸碳成為排碳的來源
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遷小組成員摩爾（William R. Moomaw）：
森林應該被當作重要的遺產來對待。亞馬遜等森林吸收二氧化碳的能力已經比十年前大大減少，北方針葉林和溫帶森林也是如此。停止排放溫室氣體是必須的，但為了減緩氣候變遷，我們也需要從大氣中清除更多的二氧化碳，而森林就是最有力途徑。
摩爾指出，北極永凍層的融化將會釋放更多溫室氣體，使得升溫和森林野火的情況變得更嚴重；接著，更多溫室氣體因為森林火災被排放到大氣之中，原先儲存在土壤裡的碳也隨之釋出。森林不但不能發揮吸碳的作用，反而成為惡性循環的一部分。
摩爾認為，森林可以形成暖化的反饋迴圈和冷卻的反饋迴圈。人為因素所產生的暖化反饋迴圈，也可以經由人們的聰明才智，逆轉成冷卻的反饋迴圈——也就是透過保護與擴大森林面積，以及保護濕地、草原和其他自然棲地，並採取吸碳而非排碳的農業生產方式，讓植物發揮吸碳、為環境降溫的自我循環。此外，還有風力或太陽能等低碳的發電方式，可以讓森林免於作為燃料的命運。
摩爾：這個資訊可能會令人感到驚心，由於大氣中溫室氣體實在太高，就算控制所有的溫室氣體排放，暖化和反饋機制還是會持續發生。為了挽救全球氣候，必須減少溫室氣體排放，並增加大自然的吸碳能力。一旦吸碳量大於排放量，就能阻止全球升溫。
為此，我們需要更多的大樹、更大面積的森林。這需要很長的時間，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是會有幫助的。
北極永凍土融化 氣候變遷的蝴蝶效應正在影響世界
北極科學家納塔莉（Susan Natali）：
我從未見過這麼嚴重的狀況，2019年夏天我們到阿拉斯加做調查，踩在永凍層上的腳都會陷進土裡。一旦土壤解凍，地基就會塌陷，且永凍層在一年之內就會瓦解。這牽動的不僅是北極住民的安危，氣候的改變也將影響全球的每一個人。
北極的永凍土正在迅速解凍，西藏的高原凍土也是如此。
為瞭解永凍融化對全球氣候的影響，北極科學家納塔莉（Susan Natali）分析了永凍土的碳含量。她說明，永凍層所儲存的碳是大氣層的兩倍，但北極暖化的速度比其他區域快了兩倍以上。隨著永凍層融化，冰凍數萬年的微生物將甦醒，微生物活動增加，便會製造甲烷等溫室氣體，形成暖化的惡性循環，並帶來水災、旱災、森林大火等災害。
根據納塔莉的推論，本世紀末，北極永凍層融化的排碳量大約等於美國一年的排碳量，如果以此大幅减少化石燃料的使用，轉而保護森林，北極地區以及西藏高原的升溫速度預計可以减半。
納塔莉：這是全球性的緊急情況，需要精神領袖、社會運動家、科學家、決策者和全球公民的領導並採取行動。我們需要發出聲音，並要求政治領袖和商業社群採取有企圖心的氣候行動。
因為沒有其他選項 所以⋯⋯
談到減緩氣候危機的方式，童貝里認為，人類已經沒有時間在諸多的解決方案中做選擇，「我們需要做所有可能有幫助的事。」
童貝里：現在是關鍵時刻了，我們需要教育自己。氣候變遷相關的資訊不計其數，我們要盡可能地學習，並且把這些資訊和其他人分享。也正因為我們沒有其他選項，所以我們必須站出來，帶起社會風氣。
氣候變遷對於人類生活造成巨大的衝擊，達賴喇嘛直言，「但人們卻理所當然地認為：幾千年來，人類就這麼活過來了，應該不會有問題。」達賴喇嘛表示，目前已經有太陽能和風力發電等乾淨的能源，且人們正在應用這些技術，如今則需要更多的投入。
他認為，如果要讓更多人認識氣候變遷的真相，做出對應的改變，就必須仰賴教育。「像是童貝里這樣的年輕領袖，敲響了氣候變遷的警鐘，讓更多人願意接受氣候方面的教育。」
達賴喇嘛以從佛教的觀點總結這場對談，他引述佛陀曾經說過的話：「你就是自己的主宰」（You are your own master）人類的未來就掌控在人類的手上，而未來就取決於現在的作為。「過去，我們遇到問題的時候，都會根據自己的信仰，對上帝或佛陀祈禱。但只有祈禱是不夠的，我們必須有所作為，而且這些作為必須基於對現有情況的認識。」
註釋
[1] 童貝里在第25屆聯合國氣候變化綱要公約締約方大會（COP25）發言：「即使在10年內，減少溫室氣體排放50%，這只會使我們有50%的機會，達到升溫1.5度Ｃ以下，而且仍有不可逆轉的效應，以及人為不可控制的風險。（減碳）50%可能是你可以接受的，但這些數字並不包含氣候變遷的惡性循環、有毒氣體所造成的額外暖化。這有失氣候正義。」
參考資料
- Climate Emergency: Feedback Loops
- The Dalai Lama with Greta Thunberg and Leading Scientists
- A Conversation on the Crisis of Climate Feedback Loops
